Mickey 17 生有涯
- 蘇智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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Updated: 4 days ago

TEXT / 蘇智瀚 PHOTO / Plan B Entertainment
韓國導演奉俊昊在2019年憑《Parasite》(港譯《上流寄生族》)於各大國際電影節中獲獎無數,五年後,觀眾迎來奉的第三部英語電影作品。《Mickey 17》(港譯《米奇17號》)延續奉一貫的暗黑、荒誕風格,繼續以社會階級制度為主軸,將場景設定為遠方星球的殖民計劃,進一步探討殖民主義、宗教與生命意義這些更深更廣的課題。
兩個只能活一個
《Mickey 17》改編自美國作家Edward Ashton的小說《Mickey 7》,故事敘述主人翁Mickey Barnes(Robert Pattinson飾演)因為逃避高利貸,甘願參與Niflheim行星殖民計劃,在為期四年的太空旅程中擔任「消耗工」(Expandables)。 Mickey被派執行近乎必死的任務,如測試人體暴露在宇宙射線下可以存活多久、親身吸入Niflheim上的病原體讓科學家團隊研發疫苗等。團隊定期為Mickey做記憶備份,他每次因工作死亡後,團隊就會複製出新的Mickey,並且為其恢復記憶。
奉俊昊將原著小說《Mickey 7》改為電影版的《Mickey 17》,旨在突出Mickey作為一個「消耗工」,一次又一次的經歷死亡,不斷的被循環再造。
電影的序幕是第17代的Mickey被派去冰封的山洞內捕捉Niflheim上的生物Creepers,以供科學家做研究;發生意外後,Mickey 17被困在冰坑內。太空船上的科學家以為Mickey 17已經死亡,就按慣常做法,「打印」出Mickey 18,怎料Creepers不單沒有傷害Mickey 17,還合力將他送回地面。
回到太空船後,Mickey 17與跟自己一模一樣的Mickey 18相遇。地球上其實已經禁止複製人類,殖民計劃的領導人Kenneth Marshall(Mark Ruffalo飾演)認為複製人對探索Niflheim、開發殖民地有重大價值,遂將複製人類的科學家、儀器帶上太空船,並向地球上的政府承諾會訂立守則,不允許兩個「版本」的複製人同時出現,兩個只能活一個。個性比Mickey 17剛烈、進取的Mickey 18,就想要把Mickey 17殺掉。
往後的故事,就是沿着Mickey 18和Mickey 17之間的關係,以及他們與身邊人物、Marshall夫婦的互動展開。
兩個Mickey的性格敗筆
《Mickey 17》的定位是一部荒誕戲劇,荒誕、天馬行空一直是奉俊昊電影的標記。奉將《Mickey 17》拍得熱鬧,太空船、Niflheim的佈景幾可亂真;Creepers的造型以苔蘚豬(moss piglet)為藍本,初看有點嚇人,但後續的出現又帶些可愛。至於喜劇的氛圍,就由Marshall夫婦和Mickey負責帶動。
Mark Ruffalo再次證明自己是個有能力創造喜劇角色的優秀演員。Marshall的表情以至肢體語言都極度誇張,卻又滲透着一種獨特的層次,在好大喜功、專橫跋扈背後,其實是個缺乏自信的小男人,當內心軟弱的時候,必須依傍太太Ylfa(Toni Collette飾演)的安慰鼓舞,而Ylfa又會以「唸口簧」式的詩歌、禱告提升Marshall的信心。
英國演員Robert Pattinson則演活失去人生焦點Mickey 17(以及前面幾代),彷彿死亡是他生存和重生的唯一目的,面對科學家們狠心的科研態度,他每次都唯命是從,無奈地面對死亡,卻又知道自己死後一定會「回來」。 這個人設本身就是一種黑色幽默。
Pattinson一人分飾兩個Mickey,營造兩種性格,當中的互動充滿喜感與各種人生哲理。Pattinson的演技毋容置疑,但問題在於兩個Mickey之間的落差太大,觀眾有點難以找到連繫,有時候會以為他們是性格迴異的孿生兄弟,忘記了他們原本是同一個人。在電影的尾段Mickey的一段內心獨白,大概透露了導演和Pattinson這樣設計兩個Mickey的心意:原來果敢、進取的Mickey 18,是那個Mickey Barnes(1-17)一直嚮往的「更好的自己」,可惜這種處理方式未免有點斧痕鑿鑿。
表達信息過多削弱融入感
奉俊昊過去的電影偏重以人物的性格和互動說故事。《Parasite》裏貧富兩個家庭的每個人物都突出精彩,在錯綜複雜的關係中說出一個幽默之中見沉鬱的故事。此前奉的第一部英語電影《Snowpiercer》(港譯《末世列車》)風格更加暗黑,在一列狹小的列車裏爆發豐富的情節。來到《Mickey 17》,奉卻用了不短的篇幅,通過Mickey的內心獨白交代劇情,難免讓觀眾有點失望和「出戲」。
這種處理手法,與《Mickey 17》想要表達過多的信息不無關係。Marshall夫婦與Mickey及其他雇工之間的階級差異,是奉一直關注的議題。Mickey的角色設定代表了有關複製人和複製生物的道德問題討論:如果複製人、複製胚胎、複製生物可以讓實驗的「標本」無限再生,是否代表科學家可以撇開生命的價值,以為人類未來世界謀福祉作理由,肆無忌憚地做各種實驗?
奉卻又同時想呈現對殖民主義、人種優越主義的反思,甚至進一步帶入有關宗教影響政治、社交媒體被政治領袖利用這些複雜的議題。一部兩個多小時的電影,不止要闡述這個不算簡單的科幻故事,還要討論這些林林種種的課題,奉未免有點貪心。筆者更喜歡《Snowpiercer》和《Parasite》裏所展現那種讓觀眾融入荒誕世界、感受人間荒謬的張力。
神賜人獨特價值
雖則如此,《Mickey 17》在探問人生的意義上,還是提出了不少有趣的問題。
電影中的一幕打鬥場景裏,Mickey 18問Mickey 17:「為甚麼你不讓我把你殺了?你已經死過16次,我就是你的重生,你讓我代替你就可以了。」Mickey 17的回答非常有哲學意味:「這次不一樣。過去我要死的時候,知道自己明天就會再醒來,這次我是被醒來後的那個自己殺了。這次死了之後,好像真的甚麼都沒有了。」
原來生命的價值,在於每個人的獨一無二。當Mickey不斷循環再生的時候,他其實一直在懷疑自己的價值:是否「死不足惜」?甚至在Creepers沒有把他吃了的時候,他又會想是不是自己的肉不夠美味,不合他們的胃口?
電影的結局,是Mickey的女朋友Nasha(Naomi Ackie飾演)成功取代Marshall,成為殖民地的政治領袖,並且下令廢除「消耗工」制度、取締複製人技術,Mickey 17的名字也再次變回Mickey Barnes。Mickey雖然不會再無限重生,卻是找回了生存的價值和自己獨特的身份。
耶穌基督在《聖經》的《馬太福音》說「上帝連我們的頭髮都數過」(10章30節),《詩篇》又說「我在母腹中,你已覆庇我」(139篇13節)。 在上帝的眼中,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,無可複製的;而每個有限的人生,都有他的獨特價值。
關於蘇智瀚
作者為加拿大影音使團義務傳道、列治文華人宣道會Tsawwassen中文事工同工。原文載於作者Facebook個人專頁「John大叔生活誌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