讓愛流淌潤澤生命陳慧

Cherry
May 1
7 min read

上帝的愛如江河，滋養歷代萬邦人的生命，活出與眾不同的人生。

陳慧的祖輩把基督信仰代代傳遞，使她在愛的潤澤下成長。她用精湛的畫技作為承載愛的小紙船，沿水流到哪處皆化成眾人的祝福，特別是殘疾人士因她的大愛而重拾尊嚴，活出更豐富多姿的生命。

上帝用恩典描繪陳慧的精彩人生，每一塊色彩都是祂的神來之筆。

TEXT / Cherry PHOTO / 胡斯翰 Stephen Woo・受訪者提供

年逾80的陳慧散發着氣質的光華。她作為首屈一指的畫家和作家，不但全沒有所謂的「藝術家性格」，甚至為減輕筆者這個陌生的晚輩的訪談壓力，慈祥的她比平常更和藹可親。這份仿效基督的愛，繼承自她的先祖。

家族信仰源遠流長

陳慧家族的信仰長河源遠流長，從她的太公開始，祖輩將基督救恩代代相傳；陳慧父母是第四代基督徒，連同她的兒子，這個基督教大家族整整橫跨六代，實在蒙福。她微笑道：「我仍然珍藏着太公在南美洲洗禮的證書！我外公是『半唐番』，外婆是中國人，他們偶爾因文化矛盾而爭吵；每逢這樣的時候，外婆便叫外公一起唱聖詩，這樣的家庭真是太溫馨了。」

陳慧生於中國抗戰時代，戰亂下父母帶着尚在襁褓的她顛沛流離，每到一個逃難的站點，當地教會都會接待他們。「我們舉家住在教會裏，主日崇拜時爸爸負責英語傳譯，媽媽則領詩，就這樣生活直到抗日戰爭完結。」當時她年齡尚幼，渾然不覺一家特別蒙主恩待，直到她懂事後才知戰火粉碎了無數家庭，而她一家人倖存下來。

上帝存留陳慧在地上，要她日後為主多作善工，用愛感染萬人；而她不計條件無私助人的愛心，正是從母親蘇潔笙女士的身教耳濡目染而成。《箴言》3章27節說：「你手若有行善的力量，不可推辭，就當向那應得的人施行。」蘇女士行善不理親疏，她還在就學的時候，將一個失去雙親的女同學和另一個付不起學費的女同學帶回家，請求父母收養她們；成人後在香港廣華醫院做婦產科醫生時，又抱回一個被遺棄的孤兒。「外婆把三個沒有血緣的養女當成家人般用心照顧，她們跟我一起成長，是上帝的恩典。」她說。

蘇女士還有三個未了的心願，陳慧仍渴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為母親還願。一是蘇女士在1949年國共內戰時曾不分黨派照料過幾位傷兵，一直等待他們報平安信；二是她在1953年知道一位盲女之子下落不明，渴望尋到他；三是她在香港淪陷期間念念不忘一位失去一隻眼睛的同事兒子，希望能找到他。

母親這顆愛人如己的種子，像蒲公英一樣隨風四處飄散，種落在人們的心田。

不怕蝕底追求突破

陳慧的畫，靈韻生動；陳慧的字，文彩斐然。這些深厚的藝術根底，最初竟然是由她的母親無心插柳而啟蒙。有別於陳慧接納包容的教養方式，蘇女士對子女的愛是屬於嚴格派：

「我媽媽優雅不已，教會的人都很喜歡和尊重她。她對我十分嚴格，想把我塑造成另一個她，不但要我熟悉《聖經》，舉手投足都要顧及儀態，又要求我用漂亮的詞藻才能夠說話，所以我選擇不說話，不說就不會犯錯。」她回憶道。

小小的腦瓜偏偏包裹着澎湃的想法，只好用手上的筆不斷寫寫畫畫，料不到上帝用這個方式為陳慧打開創作之門。「我小時候很懼怕媽媽，但長大後回望過去卻只有感恩，因為她的嚴厲造就了我。」

陳慧於香港理工學院（現香港理工大學）主修美術設計畢業，私下拜師跟國畫大師羅醉山習畫，從中國書畫到西洋油畫，在她筆下皆妙筆生花；書法、詩詞、文學則師承著名教育家佘雪曼教授。生於小康之家的她下嫁一個窮書生，尚未成名的她為了維持生活，毅然投身全職工作。「先生是我的理工舊同學，讀書成績優異得很，我就是看中他的才華，不介意他窮。」她為摯愛甘心捨棄安舒生活，從來無怨無悔。

當年陳慧在一位著名大班創辦的銀行任職會計，大班和經理見她有能力，要她一人做13間分行的會計表；見她腦筋靈活，要她兼任業務；見她風姿綽約，連活動也要她上台主持。大班「用人用到盡」，她卻視為鍛煉的機會，務求把每一項任務妥妥當當完成：「我喜歡窮，窮可以逼我突破，所謂『窮則變，變則通。』」她分享道。

實現夢想經歷主恩

「真情真意、無畏無懼」，這些寶貴的信念驅使陳慧實踐教育的理想。當「孩子的媽媽」和「萬能銀行職員」之間只能二選一的時候，她毫不猶豫選擇前者，甚至索性開設托兒所，既可照顧自己的孩子也可照顧別人的孩子，幫婦女投身職場；數年後她動用托兒所賺來的盈餘，終於能夠開設夢寐以求的畫室。

精於畫畫是一回事，開畫室教畫畫卻是另一回事。陳慧由托兒轉型教畫，比她之前所預計的更困難重重：

「初時畫室的學生很少，經營艱難。誰料突然接連有家長帶着孩子來報名學畫，我不明所以，直到我去對面的聖公會合一堂教會附屬幼稚園分享見證，才發現有一半小朋友都是我的學生！」她向來知道家族跟合一堂有悠長的淵源，她的祖父、祖母都是合一堂的洗禮會友，但沒有留意到她與合一堂其實近在咫尺。她既感激上帝豐富的供應，又為祂這樣安排自己與合一堂重新連繫而嘖嘖稱奇，因此把一半收入奉獻給合一堂，回報主恩。

無中生有激勵生命

「無論何人，因為門徒的名，只把一杯涼水給這小子裏的一個喝，我實在告訴你們：這人不能不得賞賜。」（《馬太福音》10章42節）殘疾人士被埋藏香港摩天大廈的陰影下，不被看見，不受重視。自90年代起陳慧便盡心竭力幫助殘疾人士發揮藝術天份，她豈止遞上一杯涼水，還給予他們關懷、尊嚴和自力更新的能力。

這個動人的故事，要由香港殿堂級DJ車淑梅說起。

「當時她有一個助人夢想成真的電台節目，接到求助幫一位因出生時缺氧而患嚴重腦痙攣的年輕人開畫展。」這位男生就是香港著名殘疾畫家劉偉明，他除了頭部之外幾乎全身不能動彈，也難以說話；他用頭箍固定畫筆以頭作畫，畫畫不僅是他在庇護工場賺取微薄收入的方式，也是他表達強烈情感的媒介。

劉偉明的堅毅撼動着陳慧的心，她不禁聯想到大兒子胡斯翰也是因難產而險變痙攣，二話不說便接受車淑梅的邀請幫助劉偉明，以慈母心腸義教他畫畫、為他開畫展。自此陳慧義教眾多殘疾人士，以腳代手的足畫家楊小芳、獲獎無數的再生勇士梁子微皆是她的學生。劉偉明早在90年代他33歲的時候安息主懷，即使早逝他的作品仍不斷由陳慧在香港和加拿大展出，每一筆他艱難地掃在畫布上的色彩，沒停止過散發出生命的光輝。

「無中生有，將錯就錯」是陳慧激勵殘疾畫家的格言。「我常常聽到人說：『我沒有信心畫畫』，畫畫正是無中生有，哪需要信心？」筆者是首次從藝術家的口中聽到這麼另類的創作哲學。她侃侃而談道：「我會先溝通了解殘疾學生的能力，將他們的缺點變成優點再加以發揮。如果學生不能畫圓但只能畫方，哪幢大廈不是方形的？那就由畫大廈開始吧！人們認為有問題的學生，在我這裏都不成問題，只是人們不了解他們才覺得有問題。」

因為長年跪下教授殘疾學生，她的雙膝關節已累積重重舊患；然而相比於教學的勞苦，健全人士對殘疾世界的誤解更叫她頭痛。「我移民後有一次為殘疾人士舉辦聾啞人士話劇，很多人反對我，連教會也推辭。我勸說他們十分需要你們認同他們的藝術表演。」事實上陳慧不是紙上談兵，她身先士卒騰出住家給劇社成員暫住，以減輕演出的財務開支。「我們的話劇是賣票的，結果不蝕反賺。他們為能夠靠自己能力賺錢而高興不已！」她回想時眼神仍閃爍着喜悅的光芒。

不斷邁步奉獻一生

邁進耄耋之年的陳慧，已在香港和加拿大從事藝術、寫作和教育四十多年，她的人生詞典裏卻沒有「退休」兩字。自80年代起她為她的學生主持及策劃畫展超過80次，也有為自己舉辦作品展。這團熱愛生命的火，絲毫沒有因被歲月的沖刷而冷卻。

「以前我對信仰糊里糊塗，尤其是開畫室後常常為教班而缺席教會，只送子女上主日學。有一次教會因為沒有印刷資源，請我畫巨型畫配合他們講述《聖經》故事。我跪在地上拿着畫筆，從教堂頂七彩天窗透進陽光，映照如聖光，感覺神聖得令人嚮往不已，我流下懺悔的淚水。我想到《聖經》記載稅吏撒該攀樹為要看耶穌一眼，應該也是這種嚮往吧！」她說那段經歷使她「開竅」，移民加拿大後信仰生命更趨堅壯。她慨嘆過往生於基督家庭卻身在福中不知福，感激耶穌對她不離不棄，因此她不單要自己活得豐盛，還鼓勵他人擁抱生命，作為她對基督大愛的回應。

「到我這把年紀，只是比其他人活久一點、學多一點，我感覺自己無論說話和反應仍像40歲，哈哈！感謝主帶領我超越了應該做的事，教過幾千個學生，湊過幾百個嬰兒。假如祂要我隨時離開世界，我走得無憾。」她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