鐵窗筆語：學習於順服之中

TEXT ／ 衛以信

在我做研究時，有些受訪者表示，懲教署的角色應該恰如其名，有懲罰，也要有教導，但很多受訪囚友都認為懲教署沒有達到這個期望。大部分囚友都認為有懲無教，只做了一半，卻漏了一半云云。

對很多囚友來說，署方有很多指令，都是讓人摸不着頭腦的。例如，我們自己穿的囚衣，我們不可以自己洗，而一定要交由署方洗；例如，我們自己吃飯的餐具，我們是不可以自己清潔的，而是要交由署方安排；例如，我們自己購買的零食，是不可以「開心share」的，而是要自己吃自己的；例如，明明電視觸手可及，自己可以轉換頻道就可以，但偏偏要透過職員來轉台轉節目。

我初初入獄時，都經常為這些令人摸不着頭腦的指令、規條而懊惱。有時候會自己洗衫褲，自己洗碗碟。心想：別人一定不夠我自己洗得乾淨啦，不自己洗，如何能讓自己安心？自己賺來人工所買的小食，為甚麼不能跟囚友「開心share」？有時候也會與囚友分享的。但當然了，如果職員發現，一番喝罵是少不了。唯有自己小心點，不要再讓職員看到吧！

然而，隨着時間過去，可能人大了，面皮薄了，為了不讓職員喝罵而覺得難堪，我通常都不再做這些看來是無傷大雅、自以為合理的事了。有時候我看見囚友因此而遭職員briefing而猶自憤憤不平的時候，我都會勸他（們），如果不想被責罵，就做好自己。只要做好自己，就不會給人當眾責難了。

漸漸地，我也由一個較為隨意的人，變成較自律的人。雖然我不認同某些處事手法，但就在獄中學懂了自律和紀律。透過一些我們囚友看為不可理喻的指令，我慢慢被潛移默化了。我發現，原來在這些事情上，我學習了。或者轉過頭來說，署方透過一些他們沒有說明原因的指令、方式，教導了我們要遵守紀律。

而且，在看到一些所員在嚴重違反紀律後，需要接受紀律處分，也讓我明白一點，有些規矩如果逾越了，就會接受處分，就算某些規矩看來是無理取鬧都好，但只要這些規矩存在，就要遵守。我也明白了一件事，就是每件事都有底線，有一條不能踐踏的底線，如果越界了，就會受罰。

如果從這個角度看，其實署方又真的教了我們紀律，要有底線，要有規矩。他們用了一些我們不太理解、不太明白的方法、行為、方式，讓我們學習到紀律的重要。

這讓我想起馬利亞與約瑟（《馬太福音》1章18-25節），他們從聖靈、天使那裏領受了對他們來說是難以理解的指示、命令，但卻要他們服從。馬利亞可能會說，她是一名未出閣的閏女，怎可以未婚生子？她可能會驚懼，如果被誤以為犯姦淫怎麼辦？她甚至會擔心她未來的丈夫會不會因此而嫌棄她。

約瑟呢？他可能會憤怒，未過門就要他先受辱？他可能會懷疑，以為只是自己被騙。他可能會驚慌，竟然要成就上帝的計劃？

也許有時候，我們都會面對一些令人難以理解、難以接受的安排，但有時有深意在其中。雖然我變得有紀律了，但我的改變有一點不是太甘心情願，我只是不想被人責罵，為此我就先做好自己，我的心態是做好自己，就不需被責罵了。我是為自己而去做。可能是被動改變，但可能算為成就了署方的目的。

相比起我，馬利亞和約瑟的動機就純粹得多了。他們只因為單單相信上帝、敬拜上帝，為了成就上帝的旨意，就願意遵行這些難以理解、難以接受的命令，最後這兩位都因着主耶穌，而在《聖經》中流芳百世了。從中，也可以看出為了自己，與為了上帝而作的決定，有甚麼分別了。

執筆時適逢聖誕節，這讓我想起了馬利亞、約瑟的故事。有時，就算在人的層次上，某些行為、指示，都不是可以完全理解。更何況到上帝的層次之上，就更加難以完全明白上帝的心思意念、上帝的計劃了。

也許，在這樣的時候，可能適度放低一點自我。有時我太自我中心，所以不能理解某些事情背後的心意、深意。如果上帝在廿多年前告訴我，叫我去坐監，然後來叫我得生命，並且得的更豐盛。我會如何反應呢？如果換作是你，你又會如何反應呢？大概第一個反應都會是不願意吧？

為甚麼會不願意呢？從來人的反應、對事情的理解，都是依賴自己對外在世界的了解。這些對外在世界的了解，往往就是構成自我的一部分。如果所領受的，與所構成的自我有所矛盾，人往往便會選擇自我。而這可能就是讓我們漸漸遠離上帝的原因之一吧！

過完聖誕便是新年了，祝願大家新一年主內平安、主恩滿滿。今年新年我只有一個願望，就是希望可以早日回家，與家人團圓團聚。半年前一位囚友母親過世了，兩三個月前，另一位囚友的父親也等不到兒子回家。執筆時，身邊又有一名囚友母親正在彌留，原來回家，見一面，看似理所當然的事，對我們來說，都是奢求。祝願大家都能珍惜眼前人。

關於衛以信

衛以信是一名在囚人士，現於赤柱監獄服刑。年少時犯下大錯，長年被囚在鐵窗之後， 上帝卻釋放了他的心靈。他立志奉獻一生事奉上帝，《天使心》是他以文字事奉的一隅之地。